9月16日，陈冬（化名）的小面因非法营运被顺义交通执法大队罚款5000元。4天后，通过车虫，他花3700元捞出了车。其中1500元交了罚款，另外2200元给了车虫。车虫的手段是找到相关领导签字，然后申请走减免程序。这场交易，多方获益。记者陪同陈冬见证了他和车虫阿元的交易过程。
法律规定可以走减免程序的情况相对宽泛，主要靠执法人员的判断。这种相对模糊的减免规定给一些人创造了牟利空间。
面包车运货被罚5000元
陈冬的长安面包车是一辆新车，被扣时刚买了9天。
9月16日，他驾驶装了200多个空纸盒的长安面包车前往顺义区石门市场订货。在市场附近一个路口，车被顺义交通局执法大队两名执法人员拦住。其中一名执法人员查看了陈冬的驾照和行驶证，又查看了面包车车厢。车厢后排的座位被折叠起来，捆扎整齐的纸盒占了座位的位置，那些纸盒是用来装鸡蛋的。
陈冬的行驶证显示，这辆落户海淀的车是一辆小客车，性质是“非营运”。两名执法人员称陈冬非法营运，递给他一张扣车单。他们让陈冬将面包车开到南法信镇政府附近一家指定停车场，并让他第二天到顺义交通局执法大队接受处理。
“他们只让我带着单子去执法大队，说去了就明白了，可能罚钱，也可能不罚钱。”陈冬说。当天上午，他将车开到了指定的停车场。
9月17日早上，顺义交通局执法大队一名中年女工作人员告诉陈冬，他需要交5000元罚款，才能将车开出停车场。停车场每天收100元停车费，多呆一天就多交100元停车费。
这名工作人员说，处罚是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运输条例》作出的。像陈冬所开的这种面包车，非法营运的罚金是5000到1万元。如果是金杯车，罚金是1万到3万元。
但记者查询《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运输条例》，其中第六十四条规定，未取得道路运输经营许可，擅自从事道路运输经营的，由县级以上道路运输管理机构责令停止经营；没有违法所得或者违法所得不足2万元的，处3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的罚款。
陈冬恳求对方少罚些，对方态度坚决，“一分钱都不能少！法律不能讨价还价！”见陈冬站在窗口不走，这名工作人员抛出一句话：“我们都是办事的，你求我们没用，有本事你到外面找人去！”
“找人？找什么人？”陈冬接着询问，这名工作人员笑了笑，没说话。陈冬很少去顺义，他在顺义也没有熟人，他不知道找谁，也不知道怎样找。
陈冬从河北来京打工，5000元他要两三个月才能赚回来。他很在乎这笔钱，因此也开始为找人发愁。
但不用他找，别人先来找他了。
车虫“帮忙”捞车
找陈冬的是一直在顺义交通局执法大队院里院外遛达的一群车虫。
执法大队办公地点是个占地上万平方米的大院子，院子东面有一条连接顺平路的小马路。院门口、马路口、办公大厅内有几十名紧盯进出院司机的车虫。
找陈冬的有两拨人，一拨以“阿元”为首，另一拨以“燕儿”（绰号）为首。阿元守在小马路口。他问陈东，“车是不是被扣了，罚了多少钱。”听到陈冬回答，“罚了5000元”。阿元立即接上，“我下午帮你捞出来，带罚款3500元。捞出车后付钱，停车费你自己付。你把扣车单给我，我找人给你签字，很快就能出来了。”
陈冬有些犹豫，他想自己再求情看看，于是又进大厅找到女工作人员求情，但还是没用。陈冬刚出大厅，燕儿找到他。燕儿说，她当天下午能把车捞出来，价钱是3800元。
陈冬说，虽然他不确定车虫是不是真能捞车，但他还是做了决定，“不管他们怎么办，只要能捞出车，还能省1000多元，就找他们吧。”比较价格后，他选择了阿元。
距离阿元第一次找陈东，过去了3个小时。阿元将价钱提到了3700元。他解释说宝贵的时间浪费了，当天下午捞车难度加大。
看到陈冬仍有疑虑，阿元说，“你放心吧，车钥匙在你手里，扣车单我拿跑了什么好处也落不着，不会骗你的。”阿元的一名伙计补充说，签字必须在这张扣车单上进行，没有扣车单办不成事。他们拿了扣车单，找阿元的熟人，然后由熟人找顺义交通局的领导或者执法大队队长级别的人签字，才能减少罚金。
接过陈冬的扣车单，阿元开始打电话，“我这有个小面，想下午出来。”几分钟后，一名操北京口音的少年骑自行车赶到。少年接过阿元手中的扣车单走了。阿元的一名光头伙计指着少年说，“他是执法大队一个领导的孩子。”
9月17日下午，阿元（右二）打电话联系捞车事宜
阿元将扣车单交给一名据称为领导孩子的骑车少年
扣车单很快又回到了阿元手中。阿元解释说，“今天太晚了，都4点了，打了电话，找不到人签字。”他让陈冬9月18日一早赶到执法大队，他会早早找人签好字。
3700元捞出被扣车
9月18日早上8点半，陈冬赶到执法大队将扣车单交给阿元的一个伙计。这名伙计驾车离开，他去找某医院的一名院长帮忙找人。
当天下午3点左右，阿元和一名白衣男子在执法大队门前找到陈冬：“赶紧办手续交罚款吧！1500元！办了！”扣车单反面下部有3行潦草字迹：第一行是“××队长”，字迹模糊无法辨认名字；第三行签着日期“18/9”。记者在执法大队大厅公告栏上看到，执法大队有1名队长，3名副队长。
“这字值钱！就这么几个字，值几千元！”看陈东有些不解，白衣男子说，他上午跟阿元一起去找了人，“好久没联系了，中午一起喝酒联络感情！同时还要这个开道。”白衣男子右手做出捻东西的动作，“不然事情不好办呀！”
在执法大队办公大厅，陈冬递上这张已经签字的扣车单，一名工作人员让陈冬按照橱窗上张贴的样本，写一份“减免处罚申请”。陪同的白衣男子解释说，这是让陈冬走“减免程序”。
陈冬问，“罚多少钱？”工作人员看了陈冬一眼说，“不是早谈好了吗？”随后工作人员递给陈冬一张罚单，上面的数额是1500元。陈冬签字按手印。
由于临时断电，这名工作人员说暂时无法帮陈冬代缴罚款。他让陈冬9月19日早上来交钱，然后领牌提车。办完所有手续，按照商量好的价格3700元，刨去给执法大队的罚金1500元，陈冬给了阿元2200元酬金。
18日下午，阿元（左一）从陈冬手中接过2200元酬金。
减免程序被借用牟利
9月19日上午，陈冬交了1500元罚款和400元停车费后，顺利将车开走。走减免程序，陈冬少花了1300元，但自始至终，执法人员都没有告诉他有这样一个程序。
记者查询得知，走减免程序的法律依据是《行政处罚法》第二十七条。按照这条规定，如有主动消除或减轻违法行为危害后果的；受他人胁迫有违法行为的；配合行政机关查处违法行为有立功表现的；其他依法从轻或者减轻行政处罚的，遭遇处罚当事人可依法从轻或减轻行政处罚。
（北京）市交通执法总队违章处相关人员告诉记者，提出减免处罚申请时，当事人须向违章处理部门提交相关单位出具的立功证明和家庭困难证明等证据，并写申请，之后由违章处理人员报请本单位领导批准签字方能有效。
前天（9月24日）下午，记者电话咨询顺义交通执法大队违章处理办公室，“小面拉货被罚款5000元，是否可以走减免程序？”接电话的女工作人员说，按规定，小面拉货非法营运应被罚3万到10万元，罚款5000元已经是减免了，因此不可能再走减免程序。
记者追问为什么有人被罚款5000元，后来减免到了1500元？到底当事司机需要出具什么证明，如何走程序。这名女工作人员称，“绝不存在这种情况”。
事实是，不仅陈冬得到了减免，在记者陪同陈冬的3天里，车虫燕儿也接了两辆被扣的面包车，她同样托人签字，走了减免程序，“赚”了钱。两名被扣车车主和陈冬一样，事先未提交任何证明材料。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9月17、18日两天，一名因改装汽车被罚两万元的北京农民，一直呆在顺义交通执法大队办公大厅，困了就躺在椅子上睡会儿。他希望能走减免程序，他说他家庭生活确实很困难，但没有工作人员理睬他。两天来，不断有车虫找他，但他不信任车虫，拒绝告诉车虫被罚数目。9月19日，记者和陈冬离开时，老农仍在等待执法人员“开恩”。
离开时，阿元给了陈冬一张名片，上面有一个代办项目就是捞车，他说“有事随时打电话”。
